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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三十三章 蜀道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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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子給游方推薦了幾道特色菜,游方連聲稱謝,那人卻笑著搖頭道:“不用客氣,我這是替自己招呼生意呢。我叫何宇,這家山莊就是我開的,希望你經常光臨。有朋友到通江也請幫忙推薦一下,新開業不久的買賣,口碑宣傳最重要。”說話間遞過來一張名片。

游方看了一眼,招呼道:“何總啊?哎呦,我還真認識不少喜歡游山玩水的朋友,也有好幾位是開旅行社的,這地方感覺不錯,有機會替你們介紹介紹。”

那人眼神一亮,很熱情的接話道:“那我可得請您喝幾杯,好好聊聊。”

游方笑了:“你是開山莊的,客人進門能白喝酒嗎?我反正也是一個人,何老板如果不忙的話,坐下來一起喝兩杯吧。”

何宇也笑道:“我在通江還有別的工作,有空才過來看看,反正也沒事,就坐下一起喝吧,我這人最好以酒會友。”就見旁邊拿著菜譜的服務員在偷偷樂,很顯然這種場面不是第一次看見了。

坐下之後酒端上來,游方喝啤酒,何宇喝白酒,三杯一過游方暗暗咋舌,從容山莊的這位老板真是好酒量!看他喝酒的架式就知道是豪飲之人啊。

游方也是載酒江湖客,以海量聞名,在東北岫巖時曾讓牽弓派滿門折服,但此刻有重任在肩不敢多喝,只要了兩瓶啤酒潤潤喉而已,何宇也沒刻意灌他,只是對飲相談。

游方還在心裏琢磨,等將來有機會再找此人好好拼一番酒。兩人的談話倒聽不出任何異常,聊的都是風土人情、地方特色以及一些生意上的話題。何宇也沒喝太多,游方吃完了他也就放下了杯子,說了一句:“喜歡打麻將不?正好三缺一。”

游方笑了笑:“反正晚上也沒事,就玩兩把,謝謝何老板了。”

他幹嘛要說謝謝?等打到最後就清楚了。八圈下來游方根本沒開門,全是他一家輸,算賬已經輸了好幾千,同桌何老板、何老板的愛人向麗還有這座山莊的經理都眉開眼笑。但後來游方接連胡了幾把大牌,坐在莊上就沒下來,同桌三個人是目瞪口呆。

點錢吧,游方連本帶利都賺回來了,他可一點都沒客氣,笑呵呵的往身前的小抽屜裏塞亂糟糟的鈔票。他們打麻將的地點在二樓的茶座內,外面不時有人走過,誰也覺不出異常來。

游方剛把亂糟糟的鈔票都放進抽屜裏,山莊的經理接了個電話,苦著臉道:“何總,KTV包間那邊有事處理,我先失陪。”何夫人向麗說道:“正好我也累了,想休息。”

時間還不到十點呢,一般的牌局也不會在這時候散啊,難道是這幾位見游方牌技高超手氣也太沖,不敢跟他玩了?游方笑瞇瞇的看著何宇道:“時間還早,再叫兩個人來?”

何宇擺手道:“大家都忙啊,不夠手才拉梅先生來打麻將。手氣正旺呢就不玩了,真不好意思,我請你喝茶吧。”

游方拉開抽屜,一張一張的把鈔票整理好,又笑道:“應該是我請你,千萬別客氣,你們山莊什麽茶最貴,盡管上吧,我就用贏來的錢請客。”

兩人從二樓又到了三樓,進了一間茶房包間,一進門游方就感覺與樓下的氣氛完全不同,甚是幽雅恬靜,這種感覺應該是形容人的,可是坐在這裏無形中能感受到那若隱若現的氣質,游方莫名就想起了一個人,那杭州飛來峰下編髻半散、斜插長簪的如畫女子。

剛剛一閃念,服務員進來了,沖茶的器具是現成的,她只端著一個漆盤,上面放著茶葉罐和水壺,也不打招呼,徑自坐在屋子的一角開始沖茶。游方在心中發出了一聲近乎呻吟的嘆息——什麽山莊能請到這樣的服務員啊,哪怕僅僅是客串這麽一次!

茶室的服務員當然穿著山莊的制服,深黑色微微泛紫的裙子,米白色的襯衫,外罩一件緋紅底帶雪青色灑花的短袖衣,這上衣從領口開斜襟到右肋下,盤扣收腰,襯托出女子姣好的身段。她的長發並未簪束,很自然的披散在肩上,如雲帶著墨玉之光,一眼看去只覺得不論如何梳妝,都是那樣自然精雅。

芊芊素手就像一雙鮮活生動的藝術傑作,在她的指下,平淡無奇的動作似乎都帶著有韻律的美感。她的五官秀美如畫,清秀中帶著成熟的韻味,但看見她時,卻不會僅僅只註意到相貌,似是周圍的一切都受到了莫名的感染。

游方已經坐下便沒有再站起來,但也沒有很放肆的靠在椅背上,而是欠起身子坐直,神色端莊很是認真的看著服務員沖茶,這是雲霧茶,雲香中帶著峰巒絕頂的飄渺與悠遠氣息。

一壺茶沖好,蓋上蓋子靜靜的等了一分鐘,讓茗香氤氳散發,服務員才舉壺倒了兩杯。山莊老板何宇沒等服務員動手,趕緊親手端起了一只茶杯遞到游方面前:“梅先生,請用茶,今天真是多謝了!”

游方:“這裏是你的山莊,我上門做客,用贏你的錢請你喝茶,你謝我什麽?”

何宇感慨道:“若非梅先生登門,何某哪有機會得品如此佳茗?我這人好酒,今天卻覺原來茗香居然比酒香更醇。”說著話自己端起了另一杯茶,舉杯就伸了過來。

游方:“品茶不必碰杯。”

何宇不禁臉色微紅,嘿嘿訕笑道:“唉,習慣了,見笑了。”

喝完茶出門,何宇親自將游方送到了樓梯口,剛才在茶室包間裏,自始至終游方沒有和那服務員說一句話,但是離開的時候,撼龍令與牽機箭都留在了椅子上。回到房間裏關好門,運轉神念悄然發動璇璣星辰大陣,他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——數錢!

把剛才贏的那些鈔票從兜裏都掏了出來,多數是百元面值,也有一些零鈔,看上去亂糟糟的,游方從其中抽出了兩張百元鈔票,神色顯得有些古怪。這是何宇打麻將的時候輸給他的,粗看沒有異常,可仔細瞅有點不對,手一摸感覺就更不對了,這是偽鈔。

這種偽鈔能騙過小混混出身的游方嗎?何宇在牌桌上遞過來的時候,他一眼就看了出來,手一摸更加確信,外表上倒是破綻不多,但手感完全不對,且明顯比真鈔要厚。他拿著這兩張鈔票進了洗手間,不一會兒又走了出來,手裏是四張粉紅色的紙片。

……

第二天一大早,游方背著包出門了,神色安詳平和,但舉步之間的精氣神,顯然已在巔峰狀態。他在通江市郊攔了一輛車,跟司機談了一會兒價錢,司機很高興接到了一筆大活,出城向北將他一路送到了諾水河風景區、當地有名的諾水洞天中。

這裏已接近川陜交界處,景區內以喀斯特巖溶地貌為主,再往北行,有很多山峰海拔超過兩千米,石叢、地下河、槽谷密布,還有古冰川遺跡,河谷深切,落差多在千米以上。諾水河蜿蜒穿過,溝壑縱橫、險峰聳峙,嶙峋石崖淹沒在茫茫的原始森林中。

縱有無限風光在險峰,但想開發旅游資源,交通不便是最大的問題,太多地方沒有路,更多的地方根本就沒法修路,故而現可參觀風景區範圍其實很小。

此處多溶洞,幾乎每座山中都有覆雜的孔隙,層次覆雜常與地下暗河相連,旱洞、水洞、風洞交錯,異常幽深神秘。

游方是在中峰洞附近下的車,此洞就是一個多層的山中世界,覆雜的地下回廊與各種溶洞大廳的面積超過六十萬平方米,有多個出口,目前開發供游人參觀的只有七千平方米。洞內通道縱橫狀如蛛網,乳筍林立石芽參差,冬暖夏涼,恒溫十八攝氏度。

諾水河谷中目前已探明的溶洞有一百二十八個,至於更多的山中洞天奇觀,仍隱於險峰深處,億萬來年不為人知。

游方沒有參觀風景區的景點,他直接越過一條山間澗流消失在密林中,然後沿著這不知名的小河谷前行,已經是人跡罕至之處。山澗消失在一叢亂石中,轉變成了地下暗流。左右皆是嶙峋峭壁,擡頭望去天成一線,山谷已到了盡頭,迎面只見怪石叢生中有一道斷崖。

游方直接走入了亂石叢,身形消失在斷崖深處一條巨大的裂隙裏,就像被這座山吞噬了一般。

他竟然從巖層斷裂的石縫中走進了山腹,山腹內有溶洞,彎曲盤繞覆雜異常,許多岔道就像迷宮一樣。一般人不可能走進來,更不敢深入,更何況有些地方根本過不去。在這布滿斷層絕壁、地下暗河、亂石叢林的地下世界中,若稍不留神一腳踩錯,那就會永遠去了另一個世界。

而游方連手電都沒打開,完全是在絕對的黑暗中穿行。

大約過了兩個多小時,他又出現在一片蒼茫叢林中,前方是蜿蜒深谷,周圍是一片高大而古老的珙桐樹,足有兩人合抱粗細,深灰色的樹皮如一片片鱗甲,高冠上垂下的花苞宛如一只只白鴿展開雙翅。周圍很安靜,只有隱約的水聲似從地底傳來,他身後是一片石崖,有一道不起眼的裂縫,最寬處恰恰能鉆進去一個人。

游方竟然是從懸崖石縫裏穿出來的,再看他的褲子上已經劃開了幾條口子,神情略顯狼狽。剛才在地下溶洞中不知穿過了幾座山,他走的也太快了,其實本不必如此著急,但那種伸手不見五指、也看不到出路的無邊黑暗,讓人感覺很不舒服。

此刻終於重見天光,不禁感嘆良久,山中覆雜的溶洞迷宮暗連成一條密徑,有詳細的地圖和特殊的註解,以他的本事走過來並不難。但當初有人能找出這條路來,實在太不可思議了!看來師父劉黎在這一帶停留的時間相當不短,花的心思也不少啊,難道是早有預謀?

游方原以為師父計劃在觀蘭臺舉行傳承儀式,因為臨時有變才改到了川陜交界的大巴山,現在看來又不像這麽回事,老頭在此地準備的時間應該很長了,至少在好幾年前就已經有籌劃。

從容山莊是一年前開業的,那位何老板顯然和劉黎有關系,想想也正常,老人家叱咤風雲百年,怎可能沒有埋伏下各種手筆,香港肖氏集團不也是這樣嗎?

何宇給他的那兩張偽鈔,揭開了拼在一起,是一封帶密信的地形路線圖,用獨特的標註和暗語寫成,落在別人手裏恐怕也看不明白是怎麽回事。其中最覆雜的一段就是這條地下秘徑,假如沒有地圖指示,游方就算知道入口也根本沒法從出口穿出來。

老頭何必這麽費勁呢?其實游方可以翻山的,甚至能比從地下穿行速度更快。但游方走過之後就明白師父用意了。

若無神念之功,根本別想穿過這個山洞,有些險要處連手扶的地方都沒有。游方是在絕對的黑暗中行走,用神念查知周圍的一切,但在那種地形環境中,神念會受到各種遮蔽和阻礙,稍遠一些就無法查知,險要之處,他甚至只能“看”清身邊而已,按照地圖的標註前行。

在這種情況下,無論什麽樣的高手都不可能跟蹤游方,就算跟著他進了巖隙,恐怕走不了幾步就會迷失方向,如果沒有路線圖的話,再大的本事也跟不上,都不用他刻意甩掉誰。當他穿過幾座山再出現時,已身處蒼茫的原始叢林中,誰也別想再找到他,更別談在半路設伏截擊了。

游方在到達最終的目的地之前,沒人知道他在哪裏。

叢山中本無路,只看人的本事能不能走到目的地,劉黎給徒弟畫了一條路徑,從這個地下世界的出口到達劉黎所在的山峰,並不是最近卻是最為省力輕松,在各條河谷底部相對平緩處巧妙的繞過,沿途不必消耗太多的體力,最後到達時還能保持旺盛的神念。

老頭在密信裏交待的明白,要游方清晨出發,第二天正午之前到達,還特意提醒了一句,穿出地下秘徑之後當是黃昏,就該休息了,因為耗神念與體力過巨需要恢覆。結果游方午後不久就穿出來了,速度比師父預料的更快。

一方面當然是因為老頭保守了,游方如今的神念功力比師父預料的更加精微深厚,另一方面游方也會省事,他用重金雇車直接進入到風景區深處直至無路可行,而那膽大的司機還真把他送進來了。

這樣一來,他便有更充足的時間恢覆神念與體力,先找了一處地方休息。黃昏時在山林裏抓到了美味的林蛙和竹鼠,洗剝一番做晚餐,他的背包裏面不僅有鬥法的家夥,連燒烤調料都帶了。沒有連夜步行,他一直休息到第二天日出才繼續上路,畢竟天亮時走路不必耗神念之功。

……

在這川陜交界的群山間,穿行險峰的可不僅是游方一個人。就在他離開諾水洞天風景區不久,中峰洞附近又有一群游客走進了野外的山谷,一路還嘻嘻哈哈笑談。

他們是開著幾輛越野車來的,在最近一處停車場下車步行,假如從遠處聽聞只言片語,這夥人是在網上約定到此處來進行野外探險游的,按時髦的說話就是一夥“驢友”。

他們組織的居然像個旅行團,有一個小夥帶著小紅帽舉著一桿杏黃小旗,胸前除了對講機還掛著一個小喇叭,看上去應該相當於導游或領隊的角色。

這小夥長的很是俊朗清秀,笑容不經意間卻總有幾分玩世不恭的戲謔意味,頭發很長一直披到後肩,紮了個馬尾小辮,搞得像個藝術家。他的職業還真和藝術沾邊,是一位建築設計師,平時也喜好攝影與寫生。此刻他的外套上下有各種兜,背後還背著畫夾,遠遠看上去認不出是誰,只有很熟悉的人走近了才能叫出他的名字——張流花。

張流花這個樣子,舉著小旗也不像導游,其實旗子和小喇叭都是從楚芙手裏拿過來的,九星派掌門楚芙才是這一行人的領隊。

熟人走近了才能認出張流花,但若站到了楚芙的對面,恐怕都不敢叫她的名字,發揮想像力也想不到這位楚掌門會像今天這樣打扮。

楚芙穿了一身休閑牛仔服,洗的發白的水磨藍色布料,衣襟和袖口上都是銅扣,戴著一副寬邊太陽鏡。不是親眼見到也許難以想像,她穿著這身牛仔裝居然仍能穿出典雅端莊的仕女氣質。有人穿錯了衣服會顯得不倫不類,但也有人自然就能使裝飾映襯自身的氣蘊,她昨天穿著山莊服務員的制服時也是如此。

楚芙款步而行,身邊的山色似也顯得婷婷婀娜,沈四寶落後一步走在她的身側,背後還背著東西,居然是一張小茶桌。背東西的可不止沈四寶一個,再看後面牛金泉挽著慕容純明一臉憨厚的笑,背後背著一個大網兜,網兜裏居然是燒烤的爐子和不銹鋼長叉等器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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